思。
宫里的大小官员都对此心照不宣,独他一人初出茅庐,没有料想到这一重关系。
“哀家的确说过,为了达到目的,不在意用何等手段。只是也断不是叫你草菅人命。”太后轻叹道,“王宽是个人才,你的太傅还曾将他关于吏治的文章拿给你读过,如今他身上的罪,至多也不过是流刑,假以时日若有机会,哀家还能重新调他回
京。如今他受刑不住已经死了,哀家又该从哪里再把他找回来呢?”
祁瞻徇愣住了,猛地站起身:“我要去问问刑部这群人,究竟是怎么为朕当的差事。”
“错已酿成,你即便是罚了刑部又如何?把所有的大臣全都杀了,又有谁来替你做事?”太后站起身走到他身边,按着祁瞻徇的肩膀让他坐下,“还是想想余下那三十四人该如何处置吧。”
“听凭母后吩咐。”祁瞻徇的声音弱了几分。
太后想了想,平静道:“罚俸一年当作惩戒也就罢了。死了一个王宽,权当是你立威,宽恕余下的人,便是你作为皇帝的宽仁了。”
那日郁仪在慈宁宫忙碌至夜深,还是额外请了太后的手谕才能出宫。
东华门外,张濯的马车在等她,郁仪这才如梦初醒般想起,张濯曾说今晚要见她的事。
郁仪走上前去,歉疚道:“今日太忙,一时间忘了和张大人有约在先。
一面说一面踩着车凳上了马车。
张濯的手从里面帮她掀开帘子:“不迟,我也才来。”
车中小香炉里的香已经燃尽,哪里是才来的样子。
四野暗淡,张濯的车中点了一盏油灯,郁仪这才发觉桌上摆了一盆花草。
叶片修长呈剑状,叶片边缘有白色的条纹。淡黄色的穗状花序从中探出头来,浅浅的清芬盈满这方寸之地。
白菖蒲。
郁仪静静地看着这盆花草,伸出手来轻轻触碰着它舒展的叶片。
“是从你松江的家中移植来的,你许久不曾回去,那间院子里已经长满了白菖蒲。”张濯轻声道,“这只是其中一株,起先送来时我还担心不成活,于是在我府上养了好一段时日,才敢拿来给你。”
这不是北地常见的植物,松江的读书人家中大都喜欢种植此花,一来因为其素有雅名,二来又可驱除邪祟。
白菖蒲是平恩郡主最喜欢的花草,不惹眼不争先,文人墨客常常称之为花中四雅之一。养在桌案前还可以防止灯烛熏了眼睛。
离开扬州时,平恩郡主给了她一把白菖蒲的种子。
愿她如菖蒲般青翠,愿她如菖蒲般顽强。
郁仪轻垂眼帘:“有时我总觉得张大人知道很多事。”
“像是能将我的心思都看穿一般。”
张濯神情却平静如往昔:“巧合而已。”
郁仪的手指轻轻落在花序上:“最初时,这盆白菖蒲被我种在了陶盆里,我看着它一点点抽条长叶。在我离开松江时,我把这盆花栽进了院子里,想着如此便不至于让它干死。”
“你那时种下的一丛白菖蒲,如今已经长得蔚为壮观。”张濯平声地对郁仪说,“我希望这一盆白菖蒲,也能在京师中落地生根。”
在张濯的心里,郁仪便是这样一丛葱茏苍郁的植物。
柔韧又顽强。
不管是在扬州、在松江还是在京师,她都能叶茂枝繁。
“这份礼物,我很喜欢。”郁仪郑重望向张濯,如是说道。
张濯的马车停在郁仪的府门外,他们一起走进庭院里。
丹桂树下,张濯拿起架子上的铲子对她伸出手:“来,我帮你种下。”
郁仪将手中的花盆递给他,在张濯身边一并蹲下来。
“如果遇到想不通的事,就来给它浇浇水。”张濯将滴壶递给郁仪,“这世上有复杂倾轧的政治,也有纯粹动人的万物生长。”
“从今日起,它会因你的存在一直茂盛地活下去。”
“或许有一天你我都会死,但是这棵花依然会生长。”张濯笑,“这世上太多的事,都是这个道理。”
“春天总会来临,花也一定会开。”
郁仪并不知道,太后的案头已经堆积了厚厚一摞弹劾张濯贪墨的奏折。
这些奏折都是由赵公绥授意,意在为张濯定罪的。
傅昭文几日没有睡好,屡次上书试探太后的口风。
也有不少官员心急如焚地守在张濯的府邸之外,想早日得到一个结果。
而此刻,张濯关心的并不是那些冗杂乏味的政事。
他只想在这种一株简单的花草,盼望它能和郁仪一起,年年岁岁,同仰春晖。
42、南浦月(一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