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”太后叫了孟司记的名字。
孟司记上前来,轻轻跪在太后的身边:“娘娘。”
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:“哀家很多事做得不好。”
孟司记道:“娘娘垂爱万民,哪里有不好呢,娘娘不要自苦了。”
太后轻轻拍了拍孟司记的手:“瞻徇今日让哀家惊讶,其实也有些让哀家惊喜。”
“哀家怕他唯唯诺诺,不敢直抒胸臆,也怕他懦弱,只敢躲在哀家的身后。现在哀家觉得是哀家想差了,他是个有胆气的,假以时日定然能做个好皇帝。”
听太后这么说,孟司记不由笑道:“娘娘对陛下向来严苛,这样的话若说给陛下听,陛下定然是欢喜的。”
太后静静垂眸:“可哀家不能说。”
“身为皇帝,当他意识到自己手中的权力是多么庞大与可怕的时候,他将变得刚愎自负,在此之前,哀家希望他能懂得谦卑二字,如若不然,才是真的害了他,也害了大齐。”
说到这时,太后又笑了一下:“他是个好孩子,他说他要做一个垂爱百姓的皇帝。只要他有这份心,不管哀家如何教他帝王之道,他也会始终记得自己的这份心。”
哪里有不疼爱孩子的母亲。
映禾与瞻徇都是她的孩子。
她如何会偏心呢。
太后也曾无数次为自己的一双儿女感到骄傲。
她的柜中依然收着两个孩子从小到大的书法与画作,若有朝一日长眠地下,也希望能将这些一起带进坟墓里。
她是大齐的太后,也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母亲。
刘司赞从门外走进来,对着太后福了福身:“娘娘,赵首辅来了。”
“传吧。”
慈宁宫内的灯次第亮起,荧荧灯火,照得四野通亮。
赵公绥身着朱红色的官服,踏着一地光辉向太后走来。
他停下脚步,站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徐徐长揖。
“臣赵公绥,拜见娘娘。”
这样的画面,已经在这慈宁宫里重复了几百次。
从他风华正茂,到如今两鬓斑斑、风霜满面。
太后看着他,又像是透过他看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赵公绥。
他拥她登临天下,看似俯首低眉,又多少次明争暗斗、暗潮汹涌。
白日暗藏机锋,夜里声色犬马。
这座巍峨的皇城,既是她的舞台,亦曾是他们的欢海。
如此匆匆数年竟是弹指一挥间。
太后心里明白,终有一日,她定将与赵公绥兵戈相向。
或许是为了朝纲,或许是为了她的儿子,只是时间上或早或晚罢了。
而对于赵公绥这样官居高位的人,就像飞在风中的没有腿的鸟,注定没有寒枝可栖。
停下的那一刻,便是走向死亡的那一刻。
而她,也会毫不犹豫地为了自己的孩子,与他挥刀相向。
一滴泪跌落在太后的手背上,她匆匆拭去。
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威严雍容。
“爱卿平身。”
赵公绥抬起头,望向那位金珠翠玉、锦绣堆叠的太后
她那双清冷高华的眼睛,像是能将万物洞察。
他就在这许多年来,亲眼目送着面前这个女人,一步步走向甜美血腥的政治高台。
赵公绥时而后悔,时而却又升起一丝古怪莫名的欣慰。
40、小重山(四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