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史官写在一起。
那对张濯来说,何尝不是另一种圆满。
“每一根细微的血脉联结在一起,构成了我们身体中最主要、最基础的结构。这对大齐来说,也是同样的道理。所以若是想要去深纠下去,赵公绥不可能对此事一无所知。
郁仪安静地将张濯说过的话一点点记在了心里。
纵然张濯没有疾言厉色,也未曾强迫她烂熟于心,可郁仪明白,一个愿意和你讲真话的人是何等重要。
虽然张濯不愿意自称是她的老师,可他静水深流般的教导与指引、不宣之于口的关怀与帮助,何尝不是一种恩情。
夜已深,桌上的酒痕也已经干涸。
“今夜的戏已经唱完了。”张濯扶着桌子站起身,他身子微微晃了一晃,郁仪想扶,他已经自己站定了。
“你开心吗?”他笑着问。
“自然是开心的。”郁仪看着张濯的眼睛轻轻答,“谢谢张大人。”
“若此刻能长久,未尝不是件幸事。”张濯说完这一句,将自己氅衣的系带重新系了系,“告辞了。”
郁仪上前一步要送他,张濯却又回身,抬手按住她的肩膀。
“不必送我。”他如是道。
可分明张濯曾说过,他是为她送行的人。
偏偏反过来,他又不情愿了。
便在郁仪的注视下,张濯一个人穿过浓郁的夜色,消失在了那道木门外。
他离开时脚步很轻,出了门,还不忘记随手替她将门掩好。
清夜沉沉动春酌,灯前细雨檐花落。
他的脚步声一点点远了,郁仪又在庭中站立良久。
每月初十是太后视朝的日子。
郁仪侍立在太后身边,司礼监与内阁大臣一左一右,分列两排。
祁瞻徇坐在龙椅上,余光却悄悄瞟了几次苏郁仪。
起初时,大臣们依例奏报起大事小情。
从平定北疆,再到于京畿设置屯田。从兵部调兵分驻、巩固四方,再到礼部重修礼教、户部在大运河沿岸修筑仓廪,以便转输南粮北运。大事小事,无不要上达圣听。
祁瞻徇也如过去每一次朝会那样,每到一个问题,都会恭恭敬敬地说一声:“恭请母后决断。”
似乎这和过去一样,都是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一天。
直到所有大臣的奏报皆一一批复,太后看向刑部尚书:“抚州知府的事,可有定调?”
比起军国大事,一个区区抚州知府,都显得有些不值一提。
刑部尚书走上前来,稽首再三:“从抚州各县调来的七十八名官吏中,有十三人愿意作证,说抚州知府确有鱼肉乡里的行径做派。只是关于黄册之事,尚不曾有人能作证。”
他抬起眼睫,眼风与赵公绥撞在一起,复又低头道:“微臣还会再审。”
区区一份口供,对于刑部尚书来说,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。只是他还需要试探太后的口风,等她默认。
太后看向郁仪:“你那边可有进展,若无进展……………”
等的便是这一句。
郁仪上前来,跪在皇帝与太后的面前。
“刑部令史秦酌派人快马加鞭送来一本账簿。上面记载了抚州商人周朔平,侵吞田产、逼民为奴、篡改宜黄县青册、抚州黄册之罪。”郁仪仰着头,字字铿锵,“还请陛下与娘娘明察。”
四野俱静,不乏有人倒吸一口冷气。
就在所有人都决定将此事结案之际,苏郁仪抛出的何止是平地惊雷那么简单。
刑部尚书飞快地与赵公绥对了对眼神,二人眼底皆阴云密布。
张濯神情未变,显然对此早有预料,可依然将手握成拳。
太后自然也不曾料到郁仪手中已掌握如此多的证据,她沉吟不语,显然是在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做。
赵公绥已然上前一步,痛陈道:“娘娘,这实属无稽之谈。周朔平此人两袖清风、誉满天下,这样的事若说是他做的,实属万万不能相信。”
另一边,刑部尚书与侍郎亦纷纷长揖替周朔平进言:“别说寻常百姓,便是朝中各部中都有受过周朔平恩惠的官员,这些人可都和你苏舍人一样,是寒门出身。如果没有周朔平广施恩德,他们只怕此生都不能踏入紫禁城一步。是周朔平给了他们
这个机会,也是周朔平,让我们大齐能得到如此多的饱读之士。”
郁仪抬起头看向祁瞻徇,祁瞻徇不动声色的微微颔首,于是郁仪再次看向太后。
“得周朔平恩蔽的进士一共有三十五人,他们名下至今都诡寄着周朔平几千亩田产。”郁仪猛地转头看向工部尚书,“工部员外郎王宽名下有田产数百亩,可他分明是商籍,如何会有如此大量的土地?”
“这几千亩田产要缴纳的税赋,诸位可知能供多少户生民吃上饱饭?逃漏的税金与徭役,又是多少百姓赖以为生的生计?”
她说得是实情。
只是所有人都以为此事太过细微,不会被发觉。
又或者是他们太傲慢,自诩天衣无缝,不会被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小舍人发觉。
所以措手不及。
只是王宽也好、周朔平也罢,说到底都是棋盘上的小卒。
大臣们害怕的无非是牵连到内廷、牵连到自己。
于是一时间无人 -->>
39、小重山(三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