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7、小重山(一)

上一番流程上的繁琐周折。
即便如此,赵公绥依然希望尽快结案。
关于周朔平的事,郁仪一直犹疑着要不要告诉太后,显然此刻并不是个好时机。
太后听赵公绥说完,又看向郁仪:“和刑部说吧,再审上两轮,若依然审不出什么结果的话,就让刑部拟状子吧。咱们总也不能一直把抚州各县的官吏都扣在京师里。”
走出慈宁宫的门,外面的日头刺得人眼睛发酸,郁仪走下丹墀,却又有些踟蹰。
没有人把矛头指向周朔平,如果不是张濯让秦酌去查周朔平的事,只怕这件事难免最终要落在抚州知府的身上。抚州知府有罪,但罪不至死。
真正有罪的人,是想以别人的命换自己太平的人。
周朔平到底是真善人还是伪君子,还需要进一步考证。
郁仪想写信给秦酌,让他秘密从官府中调出周朔平名下田庄上,有多少是民籍,有多少是佃户,又有多少是从民籍变成佃户的。
以此,可以推断出在这五年里,有多少人扛不住本不属于他们的高额赋税,主动或被迫卖掉了自己赖以为生的土地。
在郁仪的头脑中,从州府到各县的官员网络从未像今日这般清晰可感。
那些读过的书、走过的路,书卷上的白纸黑字都如同生长出了翅膀。
要查。
要拨开那一双双阻拦她的手,要用刀锋割破昏与晓。
虽九死而犹未悔。
她踅身重新踏上丹墀,想要在门口等一会,等到赵公绥走了,再将这件事单独说给太后听。
西窗前,树影斑驳。
锦支窗半开着,依稀能闻到暖阁中燃着的香料的味道。
里头只有翻动纸页的声音传来。
郁仪眼观鼻鼻观心地站了良久,里面的人自然也不曾料到窗下还站了别人。
赵首辅的声音很低,听得不甚真切。
唯独一句:“令颐,你近来脸色不大好,国事要紧,身子也要紧。”被郁仪听了个正着。
她的瞳孔微微一缩,袖中的手渐渐握成拳。
太后的闺名叫令颐,她也是近来才知晓的。
而另一边,太后也不曾因为他直呼其名而不满,只是轻慢道:“我倒是觉得尚可,不至于力不从心。”
二人语气虽不狎昵,却已经足以辨出绝非是君臣那样简单的关系。
像是有一层窗户纸被轻轻捅破,郁仪素来在感情上迟钝,也突然领悟了另一重深意。
赵公绥,既是首辅、两朝元老,也是皇帝虔诚的支持者,若不是他,皇帝与太后定然不能像如今这样,顺风顺水的登上高位。
他可曾有失?可曾有得?
郁仪望向孟司记,她正垂着手立在滴水檐下,神态从容平静,对屋内人说出的话充耳不闻,显然是早就对此心照不宣。
除了她,还有刘司赞、邓彤史……………
这些人都跟随太后十余年,在这件事上,何尝不也是装聋作哑了十年。
头脑深处宛若有雷声炸响,郁仪心中的恨意与茫然一起翻涌着,只觉五内郁结。
太后与赵公绥,究竟是逢场作戏,还是情真意切?
周朔平的事若说给太后听又该如何?
是秉公处置,还是包庇姑息?
若周朔平受赵公绥庇佑,会不会这件事就会像抚州知府那样,只了结在周朔平身上,而无法动摇赵公绥分毫?
电光火石间,郁仪已经决定,周朔平的事在一击即中之前,还不能禀告太后。
因为郁仪还不能分清太后对赵公绥的心思到底是深是浅。
那又有谁还有权力过问这件事?
郁仪想到了一个人。
他是大齐的皇帝,祁瞻徇。
太后近来有意放权给他,且他对于权力的追求与渴望与日俱增。
他需要一个立威的机会,也需要一个能堂堂正正站在众人面前的时机。
比起与赵公绥关系混沌不清的太后,在这件事上,祁瞻徇反而可以做到更公正、更无情。
思及此处,郁仪决定不再逗留,和孟司记打了声招呼,匆匆向文华殿的方向赶去。
这个时辰,该是瞻徇才结束听讲的时辰,她要在文华殿同他碰碰运气。
郁仪知道,若此事做成,只怕皇帝与太后之间定然要有或多或少的嫌隙,而她自己,将会是当仁不让的罪魁祸首。
太后会杀她吗?
她不知道。
郁仪想,这不是她要考虑的事。
就像张濯说的那样,她只需要往前走,不要回头看。
赵公绥是在黄昏时才离开慈宁宫的,他走后不久,郑合敬便带着司礼监今日批的折子走了进来。
他踏过朱红的地衣,无声地跪在太后面前,俯身行叩拜大礼。
太后捏了捏眉心,抬手让他起来。
“哀家觉得,你最近总是躲着赵首辅。”
郑合敬轻轻抿唇:“奴婢没有。”
对着赵公绥,太后的神经始终都处在一种高度紧绷的状态,到了少言寡语的郑合敬面前,竟觉得放松了不少。
“这是你们高世逢高掌印写的票拟吗?”郑合敬点点头,又小声说,“也有奴婢写的。”
太后笑道:“把你写的抽出来,哀家要瞧瞧。”
郑合敬又跪下来,将 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