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封底上的砂纸摩擦后就会生热而起火。另五本是五年前的旧册,虽
然封皮上不曾被做什么文章,只是内页中用的墨水里掺了银线莲的汁液,让墨迹在短短几年内变浅的速度远超别的黄册,娘娘您看,若无今日之事,只怕再过五年,这些黄册便会成为无字天书。”
“这样的布局绝非一日两日,只怕从五年前便开始了。娘娘只需要查明抚州官员的名册,就能把范围缩得更小一些。各地主官皆六年一换,五年前刚好是抚州知府走马上任的日子。另外,虽然知府五年一轮换,各地的最底层小吏往往是不会轮换
的,在一个岗位上一干就是一辈子,娘娘不如将抚州的小吏一并传唤入京,他们对一个地方的了解只怕远胜于知府。”
郁仪鲜少会说这样多的话,众人只当她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,不成想每一句话都刚好能打在七寸上。
坐在太后身旁的皇帝一眨不眨地看着郁仪,听得入神。
“地方上其实一直存在着另一股力量。我们越想探听各州、乃至某个县、某个人的情况,下面却又有几百双手阻拦着,试图蒙上我们的眼睛。”她目明心亮,说话虽不高声,却刚好能让在座的每一个人听清,“请娘娘为抚州百姓做主。”
“母后,”皇帝猛地抬头,“求母后听苏郁仪一言!”
赵公绥脸上的笑意淡了,他的目光如蛇般凝睇着郁仪,袖中的拇指轻轻转动着翡翠扳指,不动声色的看向太后,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些决断。
“好。”太后一字一句,“哀家将从抚州各地抽调七品至九品的官吏一并入京。”
赵公绥没有开口向太后讨要这个抽调官员的权力,太后也没像以往那样征求他的意见。
在她三十六岁生辰这一天出了这样大的事,她的脸上依然看不出丝毫的不快。
“哀家的生辰从来都不是过给自己的。”这是太后曾对他说过的话。
这个女人已经全心全意地和权力融为一体。
赵公绥道:“娘娘。”
太后的目光转向他:“赵首辅可有人选?”
他摆了摆手:“臣不是想向娘娘保举官员,臣以为既然瀛坤阁已毁,重修黄册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。国子监难辞其咎,傅次辅也该歇歇。重修黄册的事,不如让翰林院来做吧。”
郁仪听得出他的话外之音,他在怪傅昭文用人不察。
自古都有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规矩,赵公绥是内阁之首,翰林院的人自然唯他马首是瞻。
赵公绥的重心不在抚州,而在重修黄册上,甚至借机无声无息地将傅昭文暗讽一番。
千头万绪摆在眼前,像是纷乱的几百条线。
郁仪想将线头从中拨开,一时间还找不到关窍。
毫无疑义的,太后准了赵公绥所请。
走出慈宁宫的门,身后有人叫住了郁仪。
郁仪转过身,只见皇帝阔步向她走了过来。
两个月来,他像是长得更挺拔了些,两颊的棱角也愈发分明,声音带着一种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喑哑。
“苏舍人。”
郁仪对着他行礼:“陛下。’
见了郁仪,皇帝却把方才想说的话全忘了。他看着她的眼睛,轻声道:“听说你受伤了?”
郁仪不动声色地将袖子拉得更低些,不让他看见自己手腕上的纱布:“不碍事,多谢陛下关心。”
皇帝对着宝仁招了招手:“一会儿去讨些治烫伤的药,拿去给苏舍人。”
“是!”
郁仪逆风站着,身上一缕淡淡的香气幽微地飘来。
皇帝咳了一声:“上回苏舍人给朕的清凉膏已经用完了......”
见他主动开口,郁仪没有拒绝的道理:“只是今日下官才换了衣服,一时间也没在手边,不如下回再给陛下带新的。”
皇帝点点头:“如此多谢了。”
他还想再和郁仪搭两句话:“今日苏舍人说的话鞭辟入里,实在叫朕惊喜。”
皇帝还想同她分析这些话是如何鞭辟入里的,他听了这些话又是何等的茅塞顿开,只是才开了个头,就觉察出郁仪对他说的话有些心不在焉。
顺着郁仪的目光看去,张耀正独自站在隆宗门边。
他没穿官服,为免不敬,便只站在门外,不曾走至近前。
月白的直裰在日头下泛起一丝莹蓝。
适才听说,是张尚书亲自去后湖上接的苏舍人。
皇帝脸上欣喜的神色淡了,他对着郁仪摆摆手:“好了,你走吧。”
郁仪闻言倒也恭敬地对着他行礼:“多谢陛下谬赞。”
言罢,郁仪便在皇帝的注视下,一步步走下丹墀。
张濯独自立在金瓦红墙前,像是一片疏淡的云。
沧波万顷,月流烟渚。
郁仪早见他站在隆宗门前,一心想要把今日殿上的事说给他听。
步子走得便更急了些。
于是,她便看见细碎的星光荡漾在张濯的眼底,像是有一闪而过的笑意。
“怎么走这么快?”虽是问句,却听不出责怪,张濯往后退了退,好让她能站在绿树的浓荫里。
郁仪道:“怕有人把张大人请走了,便走得急了些。”
张濯的目光落在她微乱的鬓发上:“我又能跑去哪儿呢?” -->>
35、十二时(四)